云云汤汤

可拆可逆荤素不忌

 

【笛花】爱喜生畏(1)

爱喜生忧,爱喜生畏,无所爱喜,何忧何畏。——佛教 《法句经好喜品》

洛城前有官道,后靠运河,虽是个小城,却四通八达,交通便利,往来商贾多于此驻足,数百年下来也慢慢的积攒出一副繁华景象。

此时刚过中秋,家家屋檐下的花灯还没来得及撤下,鹅黄的桂花瓣洒了满地,风里头都染上了散不去的丹桂香。

城中有一三层楼阁,名为迎客楼。这可是这城中最大的酒楼,飞檐斗拱,气派非凡。而此时在楼中二楼,某个厢房的露台上,正有个少女凭栏而坐。她看上去才刚刚及笄,锦衣玉钗,发间缀着翠蓝珠花,更衬得她肤白如雪,娇俏可人。她手中拿着一对剔透的白玉镯,做工打磨极为精致,浑然天成。两镯碰撞间发出清脆声响,如同泠淙泉水,叮咚而过,甚是悦耳。

那少女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玉镯,像是极为喜爱,不停把玩。忽而一阵风来,丹桂树上摇摇欲坠的花瓣被轻轻携起,打着旋儿的往上飞,其中一瓣不偏不倚,正巧飘到了少女翩若欲飞的睫羽上,这却把小姑娘吓了一跳,左手一松,那玉镯便直直向下落去。

“啊!”少女惊呼出声,一张俏脸瞬间血色全无,仿佛已经看到那玉镯摔个粉碎的下场,顿时闭目不忍去看。

可等了半天,仍未听到碎玉之声,少女睁开眼睛,探头去看,只见那玉镯正被一人拿在手里,那手莹白如玉,就算与那白玉镯相比也不遑多让,却十指颀长,骨节分明,是一只男人的手。

少女见那玉镯无事,抬手捂住尚在震颤的心口,喘了几口气。顺着那手向上看去,因尚是有些距离,只见得似乎是个书生。底下那人将玉镯握在左手中摸了一摸,便眯起来抬起头,像是在寻找其来处。

少女朗声说道:“这位公子,那玉镯是小女之物,请上来一叙。”说罢转身叫来小二,将那人接了上来。

少女行了个万福礼,“小女姓林,名唤作静儿,随父商船从京城来得此地,不知公子如何称呼。”她年岁虽小,言辞行止却颇为老城,落落大方,引人好感。

林静儿说话间抬头看向来人,只见那书生穿着一身灰色布衣,已是洗的泛白,上面还有几个补丁,面容温和俊秀,生得一个好相貌,右手垂在身侧,左手正拿着那只白玉镯。

那书生眼瞳微微一转,缓慢的定到了她的身上,微微一笑,“在下姓李,也是偶然来到此地,姑娘不必多礼。”

“李公子请坐。”林静儿亲自为书生倒了一杯茶,随后坐回原位,怕其怀疑自己冒领这贵重之物,“此镯为一对,方才小女不慎掉落为其一,另一只在此处,请公子一观。”她将装着玉镯的锦盒向前一推。

李姓书生眯起眼,片刻后摇了摇头,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“这个……我眼睛不太好,看不太清东西。”

林静儿闻言抬眸望去,只见对面之人瞳眸漆黑如墨,却空濛一片,已知所言非虚,心中暗道可惜。

“我虽看不见,却也能知道林姑娘是位可信之人。”书生笑了笑,“这既是姑娘的东西,便物归原主了。”他一抬手,便将那玉镯准确无误地放进了面前的锦盒,与原先那只轻轻一撞,溢出清脆声响。

林静儿愣了一下,看到盒中两枚完好无损的玉镯,大大舒了口气,露出笑靥,“此番真是多亏了李公子,要是坏得一个,小女就要被爹爹狠狠地骂上一顿了。”

书生摆了摆手道:“不过碰巧而已。”

“不瞒公子,这对玉镯是我爹爹花了大力气才买了来,准备送给娘亲之物。若不是为此,定是节前便回到家中了。”林静儿把锦盒关上,“却不知如何答谢公子才好。”

“林姑娘方才说你是京城人士?”书生歪了歪头,若有所思,“不知何时返程?”

“若无意外,当是两个时辰后。”

书生起身,对着林静儿拱了拱手,“在下欲往京城访友,不知姑娘可否捎我一程?”

林静儿不过是个商贾之女,对江湖之事一窍不通,故而未曾认出面前这个身形单薄的书生,便是那赫赫有名的“神医”李莲花。

关于这人的传闻数不胜数,比如有人说此人能活死人肉白骨,更有甚者,还有传闻说此人便是当年一手创立四顾门,剿灭金鸳盟的李相夷!不过此言信者甚少,多是当做笑谈,而近来总是有人见到李莲花与那凶名在外的笛飞声呆在一处,更是对那传闻不屑一顾。

李相夷与笛飞声!

这二人生死相搏不共戴天,若那李莲花真是李相夷,又怎会与笛飞声状似亲密,饮酒下棋?

不过这些议论当然是传不进李莲花的耳朵里的。甚至他自己也想知道,为何笛飞声会时时刻刻出现在他身边。他从东海被渔夫救起来后,着实浑浑噩噩了好些日子,神智渐清之后,第一个看到的不是方多病,不是施文绝,也不是四顾门佛彼白石,却是笛飞声。

眼前虽依旧有黑影挥散不去,可笛飞声只要站在那里,他便绝对不会认错。

更何况……那时他被这人半揽在怀里,嘴边还杵着一个装满了药汤的勺子。

“张嘴。”声音就在耳边响起,语气依旧淡淡,可他偏生在其中听出一丝温和气息,顿时浑身一颤,根根汗毛都立了起来。

他顺势喝完了那碗药,连苦味都没喝出来,嘴里便被塞了一颗蜜饯。

分明是被当做了那等畏苦的三岁小童,李莲花齿关一合,咬碎了嘴里的果子。而那人放下碗,顺势抓起他的右手,一丝真气就顺着指间经络缓慢上行,正是在为他疏通阻塞的经脉。李莲花只觉右手之中似有暖流游走,渐渐的从筋骨里透出几分酸涩麻痒之感。

笛飞声这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,做的极为流畅,像是惯于如此。

嘴巴里都是蜜饯浓郁的甜味,李莲花咽了咽口水,心下觉得十成十的不妥,可他现在内力几近于无,就算谁人要取他性命也不过一瞬之事,索性便眼神放空,摊在笛飞声身上任他施为。

一盏茶之后,笛飞声放下他的手,像是瞥了他一眼,语气中微带上一丝隐秘笑意,“今日你倒是安分许多。”

“你……”李莲花张口欲言,却思虑良久,方开口言道:“你是不是,欠了我很多钱?”


自打笛飞声通晓他已清醒之后,未曾再有那亲自喂药之事,这让李莲花着实松了口气,这等事若是由个姑娘做来,当是温香软玉、柔情款款,可这人若是换成了笛飞声,就瞬间变得可怖起来,要不是李莲花双目近盲,他却也十分想亲眼看看给人喂药的笛飞声是何等情状,若那个被喂的人不是自己,就更好了。

虽不必再喝药,可笛飞声依旧时时出现在他面前,每日疏通经络也从未断过。

此举与自家有益,右手上的经脉渐渐被通开,已能稍作活动,种菜打渔都方便了许多。李莲花心情甚好,每日做饭都多做出一份来,邀笛飞声一起吃。

平日下棋品茶,泛舟垂钓,打发一下过来看他的方多病等人,日子过得也颇为逍遥闲适。若不是……若不是中秋那晚,他又何必跑了出来,果真是喝酒误事。

脑中不由得回想起当晚那场旖旎情事,顿时觉得脸上发热。他晃了晃脑袋,像是要把那等心思从头脑中驱散出去。


“李大哥,你看,前面就是我家的商船了。”林静儿回头冲着李莲花招了招手,他这些年变了不少,可依旧懂得如何讨姑娘家的欢心,短短两个时辰,二人已是变了称呼。“啊,小妹失言了,忘了李大哥你……”林静儿从幼时便时常与其父走南闯北,待人接物的本事也学了不少,本不应如此,却是因为李莲花行止与常人无异,这才有此疏忽。

李莲花微微一笑,“不妨事。”说着向那隐约大船的方向望去,“果然是艘好船。”

林静儿见他并无不悦之色,也放下心来,领着他上了船。林大掌柜是个和气的性子,对船上多上一人也无甚在意,随即命人收拾了一间宽敞的客房出来,又点了几个伶俐的丫头去近处候着。

这艘大船在江上行了三天三夜,终是到了京城东边的渡口。这三天李莲花过得十分的舒服,他跑出来的时候就匆匆忙忙穿了一身衣服,不仅钱袋没带,身上连可以典当的物事都没有,差一点就要露宿街头,却在这时住进了这艘船里,不仅有吃有喝有住,连去处都有了着落,真真是气运加身。

李莲花伸了个懒腰,与林家父女道了别,就步履轻松地往京城东南的方向去了。

见自家女儿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目不转睛地看,林大掌柜抚须一笑,“怎么,我们家静儿长大了,想嫁人了?”

林静儿愣了一下,随即俏脸通红,“爹爹!说什么呢,为老不尊!”她又转过头去向那边望了一眼,皱了皱眉,“我刚才……好像看到一个青色的影子……飞过去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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